我家的老宅

杨朝卿 2020-06-15 00:46

我家的老宅坐落在我们村庄的后街偏东路北,大门隔路是一块四五亩见方的大池塘,一年四季,波光粼粼,水清可鉴,是村民们淘米洗衣的好地方,也是我童年与村里的孩子们游泳、捉鱼的“水上乐园”。

我家老宅东西宽十余米,南北长二十多米,处在我村地势最高的“制高点”上。据传说,我家屋后长一棵千年古槐树,明末清初,黄河发水,全村墙倒屋塌,一片汪洋,只留下这棵古槐安然无恙。村民们聚在这棵槐树下才得以幸存。

看宅子的先生每到我村时,都说俺这块老宅好,前低后高,门前有片水,是块风水宝地。因而分家时,伯父和父亲都争着要这块老宅,后在爷爷的主持下,按照“老宅留小儿”的规矩,又在西头路南买片尚好的宅子,盖成四合院将伯父分了出去。

我们家原来喂着一头犍牛和一匹老骒马。分家时我伯父挑了一头犍牛,将那匹老骒马留给了父亲。俗话说“一匹老马发三家”。没成想,那匹喂了几年从没下过驹的老骒马分给父亲后,一年下一个驹,不几年,我家骡马成群。加上父亲勤劳持家,不仅用卖马的钱置成地,还将我家的老宅翻盖一新,日子渐渐暄腾起来。人们都说我家发啦!发就发在分家分来的那匹老骒马身上。可后来人们都将这些说成应验了那看宅子先生的话——这老宅是块风水宝地!引得我伯父更加后悔。

翻修后的老宅,三间堂屋仍留给我爷爷奶奶住,东侧四间配房靠北头三间是我父母的卧室,南头一间是厨房。再南头是两间楼房,砖基土墙。楼下是我大哥和大嫂的住室,二楼当仓库,楼顶又做守家护院的依托。据说,民国二十八年(1939年)土匪攻打我们村寨时,全村青壮劳力都集中在我家这座土楼上,用土枪火炮和砖头瓦片将攻入村寨的土匪打得头破血流,抱头鼠窜,为全村百姓还立下了功劳呢!

老宅的西侧,盖有两间厦子和两间配房。北头的两间厦子放杂物,南头两间做磨房。老宅的南头,临大街靠东边的两间南屋做牛屋(饲养室),西头一间是过道,高大的鸡心门楼气派别致,两扇黑漆大门油光闪亮。

因为我家这块老宅南北太长,堂屋和南屋显得脱气,经看宅子的先生指点,靠西屋的南山、楼房的北山又打道墙,安道门,算作二门。这样,院子就分成了前后两节,显得结构紧凑。

在我的记忆里,我家堂屋门西旁长棵大梧桐树,树身高大挺拔,一搂多粗。夏天,树冠枝繁叶茂,像把巨伞,站在树下都看不见天。树荫遮住半个院子,阴凉宜人。早晨和傍晚,树上聚来各种鸟类,有麻雀,有喜鹊,有斑鸠,有黄鹂,还有“老包虫”和布谷鸟……鸟音吵杂,听不到人语。有一天傍晚,天空骤降暴雨,风雨交加,电闪雷鸣,鸟儿被淋湿了翅膀,飞不起来,被风刮得又站不住枝头,都纷纷落了下来,一地黑乎乎的,直往屋里钻。母亲怕这些小生灵被雨水淋死,就让我大嫂领着姐姐、侄子和我,顶着锅盖、斗笠,提着篮子、拿着筐子捡,然后端回屋里,用衣巾盖上。第二天雨过天晴,我们又将这些小生灵放回天空。不大会儿,树上又热闹起来……

此外,我家庭院靠东屋窗棂下还长着一棵石榴树,这是棵“八月鲜”,个大皮薄,汁甜如蜜。一到五月天,一树大红的石榴花开得如火如荼,院子流淌着浓浓的芳香,沁人心脾,引人入醉,招来成群的蜜蜂萦绕枝头,“嗡嗡”声不绝于耳!

大概过了十多天,花儿渐败,一片片落红随风飘散在庭院里各个角落。花瓣落地,花瓶似的石榴纽儿腹部开始膨胀,由红变黄,由黄变青,个儿越来越大,皮儿越来越薄。进入八月,拳头大的石榴一个个被籽儿撑得鼓鼓的,剔透闪亮。有的咧开了嘴,红宝石似的石榴籽儿暴露在外,一颗颗通红铮亮,盈盈欲滴。用指头抠下一颗填进嘴里,一咬,甜甜的,酸酸的,满口生津,回味无穷!母亲将这些石榴摘下来,送邻居,走亲戚,然后将剩余的才分给我们吃。

最有趣的一幕是“黄雀戏狸猫”。那是榴花如火的季节,一群黄雀可能恋满枝嫩蕊摇晃的榴花,在石榴树上开会似的欢叫打闹。我家养的一只花狸猫看到后,可能出于对主人的忠诚,怕石榴花被弄掉,抱着树干,仰着头瞪着眼,拉出一副纵身上树的架势。黄雀吓得尖叫一声落在地上。狸猫折身向它们扑去,嘴里还发出“呜、呜”的叫声。一群黄雀又飞上了树。小狸猫再次抱住树干,黄雀大概看出狸猫年幼(出生刚仨月),爬树的本领不强,这回不但不躲,有的还往下挪了挪,将头朝向狸猫“叽叽喳喳”地叫着有意挑逗。小狸猫急得“呜呜”叫,用爪子抓住树干真的往上爬了,众黄雀瞪大了眼睛看着它,只见它使出吃奶的力气,一点一点地往上挪,还没爬到两米高,“扑腾”摔了下来!一树黄雀“叽叽喳喳”来了一段大合唱,好似有意对小狸猫嘲笑似的。小狸猫吃力地爬起来,舔着摔疼的屁股,然后坐在地上,瞪着一双大眼,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。那副“黄雀戏狸猫”的场面至今还刻在我童年的记忆里……

随着时代的发展,我家老宅上的房子几经翻盖,由解放初期的土墙草顶,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“腰子墙,瓦剪边”,再到上世纪80年代的“浑青带出厦”。现在我们的家乡已变成新社区,楼房成排,街道宽阔,路面硬化,花园别致,吃的用的,一切已不比城里差!

回忆起当年我家的老宅,要说“风水”,改革开放才是给我们千家万户带来的真正的大“风水”呀!

编辑: 杨宁   责任编辑:李瑾瑜   相关阅读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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